丨当你挥汗如雨吃着火锅时,会想起这座城么?丨
全凭这条大江穿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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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划过重庆上空,穿城而过的长江组成了重庆的一部分。
站在江边放眼望去,是重庆层层叠叠的吊脚楼和大厦👇
这是长江上游最大的一座码头城市,“江湖气”是很多人对重庆的印象👇
火锅,重庆的代表,它是码头边长出的吃食👇
勒是雾都👇
重庆火锅,麻辣烫口,轻轨描着起伏的城市轮廓线穿楼而过,像一个巨大的过山车,这座城市的夏季,闷热难耐……
1997年重庆成立直辖市,那之后重庆就不再是四川的重庆。巴和蜀原本就是两种气质迥异的文化,重庆代表巴,成都代表蜀。
这都是因为她是江中长成的城市,更确切地说她是长江与嘉陵江交汇处,守在四川门户上的宝地。
▲ 位于渝中半岛上的朝天门,就在嘉陵江和长江的交汇处。天气好的时候,在这里你能看见嘉陵江和长江不同的江色。
重庆,入蜀门户
舆地学家顾祖禹就曾评价重庆是“咽喉重地”,因为她“府会川蜀之众水,控瞿塘之上游,临驭蛮僰,地形险要。”
重庆曾经被称作江州,它是春秋战国时期巴国的政治中心。巴国是个因盐而兴的国度。两千多年前,忠县、云阳有当时的制盐中心,生活在江边的巴族人水性好,凭借长江的支流清江流域及巫溪河流域,他们把盐卖到了更远的地方。巴国因此而壮大,长江三峡地区及鄂西清江流域都是她的领土。
▲ 贵州、广西、云南之外,还有一块游览喀斯特地貌的宝地——重庆武隆天坑。
秦国统一六国期间,吞并了巴蜀,并在这里分别设立巴郡、蜀郡。早期的巴郡自然条件不如蜀郡,但因地势险要,一直以来重庆便是军事重地。
▲ 位于重庆奉节三峡库区的白帝城。
白帝城是作为“咽喉”重庆的一个缩影。
这座古城如今只留下了一道古城墙,位于长江北岸,重庆奉节县东部,一面靠山,三面环水,白帝城的面前便是瞿塘峡。那是进入蜀地的门户。瞿塘峡的峡口,有赤甲山和白盐山两山相对,那里被称为“夔门”,自古便有“夔门天下雄”之称。西汉晚期,王莽手下的一员大将公孙述割据四川时,在夔门建了最早的白帝城。
▲ 瞿塘峡,重庆市境内长江干流上的峡谷,与巫峡、西陵峡并称长江三峡。图为瞿塘峡夜景。
在此后的历史中,白帝城的城址几经变迁,但总是在被不断重建。到六朝时期,白帝城泛指白帝山及周围的几个山头,方圆4、5平方公里的地方。每当时局动荡时,这里就会新建一座叫“白帝城”的军事城堡,“镇守三峡,拱卫巴楚”。
▲ 历史上巴族人常活动于江边,这里出土的文物中,船符号经常出现在巴文化的器物中。
到了唐代,这座军事要塞引无数文人骚客在这里作下诗句。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李白《早发白帝城》
杜甫当年离开成都后,顺江而下也在夔门待过一段时间。他人生中近三分之一的诗都是在那儿写下的。
峡口大江间,西南控百蛮
——杜甫《峡口二首》
一句诗,道尽这里的咽喉历史。
长江,让重庆时来运转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重庆只是出川路上的一座军事重镇。如果没有两宋期间长江航运的繁忙,重庆或许会像很多国内“咽喉”要塞一样继续岁月静好下去。
▲ 生活在江边的重庆人为了适应这山环水绕的生活想出了各种交通方式,比如这跨江而过的长江索道。这条2110米的索道已经在这座城市运营了32年。
但安史之乱之后,这里的天平发生了变化。
川北和川西平原地区的经济地位开始下降,沿线的盗贼增加,人口减少。川东出川的路变得越来越重要。隋唐时期,大批北方移民来到重庆,并在这里的丘陵地带开发耕地,重庆渐渐富庶了起来。到了北宋时期,全国的政治中心从关中转移到了开封,整个四川的交通重心都跟着发生了变化。
▲ 依山而建的参差高楼和穿楼而过的轻轨成为山城重庆的注脚。
这段时期,市面上的大量商品开始有了长距离贩卖运输的需求。长江成了一条繁忙的“黄金水路”。四川盆地内的米、盐、蜀布、蜀麻等商品,从重庆走长江水运一路往东被运到了东南沿海城市。
▲ 到今天,长江这条货运航线对重庆依旧重要。
▲ 如今重庆江边依水而建的洪崖洞已经成了抖音上的网红。
重庆——汉口——苏州这条长江航线上船来船往,这让原来只是军事重镇的重庆开始有了今天繁荣都市的雏形。重庆在宋代发展成为了城市人口巴蜀第二的城市,人来人往,物流繁忙。
明初重庆城重建,建城者将城建在两江交汇的那块渝中半岛上。城边还建有17座城门,其中有八个是专供人挑江水入城的水门,因城内频发火灾,水门洞不能克制火星而被建城者关闭。于是重庆的城门“九开八闭”。朝天门由于占尽了重庆水路交通的便利,它逐渐发展成了长江上游最大的港口码头。
▲ 码头不仅聚敛大量的货物,也收集了人气,过往的商人、游客、船工、挑夫……三教九流的人汇聚于此,他们多少让重庆成了个江湖气很浓的城市。
经过9个世纪的发展,到了清代中期,在重庆市区的某些街区,商业人口的比重甚至超过了官僚、地主、军队等其他职业人口的比重。
江流自古书巴字,山色今朝画巨然。
烟火参差家百万。波涛上下浪三千
——何明礼《重庆府》
这里繁华而市井。由于取水和航运的便利,朝天门所在的下城区自两汉起便是重庆的核心城区。
▲ 因临近江边,航运和取水便利。自两汉至20世纪30年代,重庆城核心一直在位于渝中半岛的“下半城”。
巴蜀地区的商人在这段时期大量走出三峡,去长江中下游地区做生意。由于从重庆出来要过三峡,航道险要,风险大,商人们的收益自然也高。这条“财路“不仅吸引着巴蜀商人走出去,同时也引来了全国各地的商人来这里赚钱。泉州、广州等沿海地区的商人,他们从长江逆流而上,把从中东、东南亚进回来的商品卖到巴蜀地区。
▲ 因为空间上的层层叠叠,重庆的市井气与商业化混杂在了一起,显得魔幻而又亲切。
因码头而发展成为一座商业城市的重庆,也生出了这里特有的饮食。
▲ 重庆老式的九宫格火锅,有说法是这样分是为了方便拼桌大家挤在一起吃火锅。
▲ 在这个城在山上的重庆,还生出了洞子火锅。那成为了本地人的家乡记忆。
吃火锅的人都知道,整个川渝地区内重庆的火锅是最好吃的。那是这码头边长出来的吃食。最早在重庆老街上流传的就是今天火锅里常见的毛肚、血旺、腰肝。这些牛下水也被称为“水八块”,它们被切得薄薄的,涮进麻辣牛油锅里熟得也快。这对于在码头上、街边干体力活儿的平头百姓来说既充饥、解馋还发汗。
▲ 重庆人爱吃小面,这也是码头文化的衍生,无论是生活在城市里的都市白领还是挑夫,早上总爱去街边的小店来一碗面,再开始那一天的工作。
▲ 重庆人也爱吃豆花饭,一碗豆花加米饭和调料是标配。豆花口味清淡爽口,夏日豆花汤也是解暑利器。
火锅是川菜中典型的下河帮菜。川菜分上河帮、下河帮和小河帮之分。上河帮也叫成都菜,下河帮叫重庆菜。相较于精致细腻,旧时被当作官家菜的上河帮菜,下河帮的菜就粗犷多了,“江湖菜”是它的另一个称呼,因为它原本就服务于这里的底层市民。
▲ 因为生于大江边,这里吃鱼也出名,如今万州烤鱼店虽没有火锅店那么出名,但也随着四处闯荡的重庆人开遍了中国。
在欧洲人来到重庆以前,这里已经演变成为了巴蜀地区的一个商业中心,三教九流都聚集在这座城市。
轮船开进朝天门,重庆走进了全球
等到近代,鸦片战争客观上打开了中国市场的大门,也把中国城市的牌重洗了一遍。重庆在近代一步步从闭塞的山城变成了一座全球化的都市。
▲ 解放碑,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而建。如今这里已成为重庆市内人流如织的商业中心。
1898 年开着“利川号”通航三峡来到重庆的英国探险家阿奇博尔德·约翰·立德不会想到,他开启了此后重庆半个多世纪的繁荣。这艘花了21天时间从宜昌通往重庆的轮船开到朝天门这事彻底改变了一个城市的命运。
此后,重庆被彻底卷入了全球市场。
▲ 现代重庆的新地标喜来登国际金融大厦。
1891 年正式开埠以后,各个国家相继进入重庆,在这里设立领事馆、办银行、开公司。开埠最开头那 10 年,从码头进入重庆市场的货品中 80% 以上都是洋货,重庆人对市面上突然出现的闻所未闻的商品很包容。
▲ 尚未建成的重庆新地标——重庆摩天大楼。
英国当时驻重庆的领事禄福礼在报告中写道:“在重庆,似乎没有人因为怕火而反对使用煤油,人们对火柴、闹钟、蜡烛、铁皮保险柜以及更多非日常必需的奢侈品表示欢迎。”进口贸易的发展让原本处于城外一片荒凉的南岸区,一时间密集出现了各国使馆,也成为了当时的繁华地带。
▲ 重庆市内川流不息的车流。
商业的发展刺激了重庆当地金融业的兴起。1905年,四川设立了最早的官办地方银行“浚川源银行”,分设成都、重庆两行。之后当时中国的各大银行陆陆续续在重庆设立分行。金融业让重庆逐渐转型成为一座现代商业城市。
陪都重庆,不再“武胜文衰”
抗战爆发后,北京、上海相继沦陷,1937 年 11 月,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
▲ 江边的石窟。
保障这一切得以实现的还离不开一个人——卢作孚。1925年卢作孚创办了中国人自己造轮船的公司——民生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在撤退重庆大后方期间,卢作孚的民生公司承包了大部分物资转移的运力。
▲ 卢作孚的儿子卢国纶在 2014 年接受采访时说,1938 年他父亲的民生公司有 22 搜轮船,中国招商局有两艘轮船能通行,这几乎是宜昌大撤退时所有能调动的运力。
当时华北、华东、华中等机关、学校、工厂企业纷纷要迁入重庆。重庆下游的宜昌沿江两岸堆积了近 10 万吨机器,汉口沦陷后,还有 3 万以上的待运人员,9 万吨以上的待运器材。
卢作孚想出了“三段航行法”,用40 天的时间转移了所有滞留在宜昌的人员,并转移了三分之二的滞留物资。这次撤离后来常常被人们比作“东方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 今天的重庆仍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中,未建成的高楼和江边的吊脚楼组成了这座城市的模样。
伴随着这次大撤离,重庆走向了她历史中的又一个高峰。因为战乱,大量知识分子迁到了这座陪都,这批文化人改变了重庆历来“武胜文衰”的样貌。1940 年到 1948 年期间,全国三分之一以上的高校 90% 的学者转移到了山城。
▲ 鸿恩寺。
▲ 重庆大足石刻,它是唐末宋初时期的摩崖石刻,1999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重庆的文化迎来了一波繁荣。曾将《资治通鉴》《牡丹亭》等作品翻译成英文的翻译家杨宪益 1943 年带着妻子来到了重庆。在他后来的一篇口述文章中曾这样描述重庆:“日本轰炸重庆,大家都成了闲人。有时间读书,也好学。而且大家对于国民党官方的宣传普遍不太相信,习惯于独立思考,有自己的见解,也别有一种精神在。”
▲ 当你用脚去丈量重庆时,这一阶一阶的“梯坎儿”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累。
这些成了闲人的知识分子,他们以“二流子”自嘲战争年代自己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没事的时候这些人就喜欢去“二流堂”商讨国事,那里是媒体人唐瑜自费为知识分子建的“收容所”。因为抗战期间这些“闲人”经常三三两两聚集在茶馆,但茶馆总是贴着“莫谈国事”的招牌。二流堂自然而然成了这些人心中聚会的首选。
▲ 重庆的交通茶馆,是如今川渝地区保存得最完好的老茶馆之一。
当时国内20多家有影响力的媒体《新华日报》《新民报》《大公报》《民主报》等报社都迁到了重庆。1942年,重庆每月出版的书籍数量占全国的三分之一,杂志出版数量占全国四分之一。
▲ 新华日报旧址。
重庆,在这一时期不仅是中国的政治中心,也成为了文化中心。
这座城市在战乱年代反而成为了一座文化孤岛。由于地处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塞上,这里相对安全的环境为文人们提供了一个安静的创作环境。
▲ 涂鸦组成了重庆现代市井的一部分,它充满着街头的想象力。喜欢嘻哈的年轻人把这座城市称为“重特兰大”。
曹禺在唐家沱码头的一艘江轮上完成了四幕话剧《家》的创作,1943 年 4 月,他的《北京人》《雷雨》等话剧相继上演;郭沫若在重庆的八年时间里创作了《屈原》《虎符》等多部历史剧;油画家在重庆期间绘制了油画《重庆大轰炸》……抗战胜利后,这些文化机构、高校、知识分子纷纷回迁,但依旧在这座城市留下了文化的痕迹。
▲ 重庆美术馆。
今天的重庆,江的故事还在继续
陪都的历史让重庆有了更丰富的文化发展土壤。沙坪坝就是那时候的文人们给重庆留下的精神财富。抗战期间,这片重庆市内少见的坝子上,吸引了不少高校和文化机构。如今这里也是重庆的大学城,继承了陪都遗产的四川美术学院就建在这里。上世纪70年代,这所学校的学生罗中立、高小华等艺术家开启了“伤痕美术”的先河。
▲ 罗中立1980年创作的《父亲》,如今它已经是被写进教科书级的绘画作品。
而今天,重庆这座城市身上多了很多标签。“入蜀门户”“商业中心”“陪都”……这些标签渐渐远去,“网红”“新一线”又成了她身上新的标签。未曾改变过的是渝中半岛面前那两条川流不息的大江。
▲ 鹅公岩大桥桥底。
它们继续塑造着这座城市。当三峡大坝建成,周边的居民迁居异地,三峡边拉纤的纤夫成为历史;当陪都的历史结束,一切喧嚣又回归平静;当上世纪60年代因备战需要,从江浙、东北迁来重庆的青年老去,这座城市有了新的样貌。
▲ 因为地处两江交汇,长江穿城而过,重庆市内有数十座大桥。
十八梯渐渐消失了,重庆有了环球金融中心、国际金融大厦、国泰艺术中心,这些新的标志现代与财富的象征。
▲ 如今的十八梯已经被拆除。
但是关于这座城市的记忆仍保留在城市市井的街巷里。从江北机场出来,走在出站的楼梯上你仍能碰到挑着扁担的“棒棒儿”,他们总会赶上来问你“妹儿,棒棒儿要不要?”
▲ 光鲜的高楼之下,老重庆的生活依旧延续着,山城还有棒棒军,十八梯修脚的摊铺挪到了别的地方……
因为民国时期和三线建设时期,这里来了大量江浙移民,重庆菜里多了海鲜、贝类、梅菜、年糕这样的食材,它们与火辣的重庆菜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带上了淮扬菜和上海菜浓油赤酱的特点。那是历史留给这座城市的遗产。
▲ 重庆万州区。 江中带来的生意、财富、机会改变了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人的命运。但不变的是江水边接地气的生活。
大江仍在这座城市里发挥着它的作用。江边是城里人晚上出来散步消食的地方,江中,川流不息的货轮给这里带来财富。
▲ 这座城市的生活哲学多与江有关,比如曾经开在船上的娱乐城。
截止到2017年,长江干线的货运量达25亿吨,而这条干流上游的重庆仍是这个时代长江上的重要节点。除此之外,重庆还与陆面上的成昆铁路专线、兰渝铁路、渝昆铁路、渝新欧铁路相连,向西接入欧洲、向南进入东南亚。
▲ 每天这里还在修新的高楼和公路,重庆这座因江而兴的城市故事还远未结束。
就像城中奔流向东的长江一样,这座城市的匪气还存在于街巷中,她的野心也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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